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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後,那人打著酒嗝還在繼續不停的說著:票是多麼難買,別人多出300塊手
續費他都沒給,因為看在老朋友面子上他就當免費幫朋友的忙。

  我只好用感激的眼神望著他,說著千恩萬謝的話,用一種謝謝你的大恩大德的態度來
應承他的恩惠。他滿足的笑著,我也在心裡滿意的想著:有了票,他們終於可以回家過年
了。

  當我把兩張車票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呆住了,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崇敬的眼神望
著我,良久都不說話。我笑著,什麼話也沒說。

  女人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買來的高價票?我搖搖頭?那票是哪裡來的?我笑了。我沒
說實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們面前有些虛偽的實話是不需要說出來的。我告訴他們。
票是我的一個同事的朋友買的,原本要回家過年,可是公司突然說有事,回不去了,只好
轉讓票。結果正巧讓我知道了,我就趕緊買過來給你們送過來了。我怕他們說錢的事,趕
緊補充:票人家沒多要一分錢,要不去火車站退票還要扣手續費呢,你們要了,正好解決
了人家後顧之憂,人家還省錢了呢。

  他們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一邊把票接過去,反覆的看著,撫摸著,一邊掏錢給我。我
說什麼也不要。他們便怔住了臉,說我不要錢,他們就不要票。我沒辦法只好收下了錢。


  他們走的日子比我早,我去車站送了他們。我偷偷買了些廣州特產和水果,在他們檢
票進去的時候,把東西塞到了他們其中的一個大編織袋裡。

  看著他們拎著大包小包,裡面裝滿的或許不是值錢的東西,但是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的
歡笑裡,讓人感覺那一切都很珍貴。

  他們不時的回頭看看我,用拎著包的手用力的跟我揮手,咧嘴笑著,眼神裡的光彩很
溫暖,我內心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動。竟然有想哭的衝動,我忍住了,也笑著朝他們揮手。


  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我沒走,站在那裡,我似乎聽到了火車的鳴笛聲,那
一定是他們要回家的那列火車,那火車裡一定有他們要回家的兩個座位。

  歸途很累,很遙遠,可是回家的路卻很溫暖。

我第一次覺得過春節不那麼無聊,我第一次覺得來回的路上不那麼勞累。整個年,我過的
很快樂,當我再次回到廣州的時候,他們夫妻還沒回來。

  我想,他們一定是買不到火車票,要等過了高峰期才能返回。我安靜的等在那裡,看
著那扇我隔壁的門,希望,在偶爾一天,能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他們來的真的很遲,元宵節過後一個星期才姍姍來遲。我微笑著迎接他們,端去我買
的湯圓,跟他們分享我所有的快樂。

  女人跟男人商量著:想推個小木車賣點水果或者小吃。問我的意見,我說好。與其給
別人打工那麼累,還不自由,倒真不如自己買點小吃賺錢好些。

  於是夫妻倆,便買了個二手的小木車,批發了點菠蘿,西瓜,在家練熟了削菠蘿和西
瓜的技術,便開始上街賣起了西瓜菠蘿,一塊錢一塊。白天女人一個人去,晚上,夫妻倆
一起出門,廣州這麼亂,丈夫不放心,再晚都陪著老婆賣完了,再回來。第二天一早,又
去上班。

  看著他們恩愛的每天出出進進,我由衷的羨慕卻又高興著,我想,就算苦,兩個人分
擔開來,也是甜的!如果將來能有這樣一個人對我說;無論痛苦災難,我都會在你身邊。
我聽了一定會哭著嫁給他,雖然我不知道要等這樣的一個人等多久,但是起碼有了憧憬,
人便分外的有了希望起來。

  有時,很晚了,還沒把削好的賣完,他們就拿回來,分給我吃。我每吃一塊就會笑著
對他們說:我又吃掉你們一塊錢。

  其實我在心裡明白,他們完全可以不用送給我吃,他們生活拮據,完全可以自己吃掉
,剩下的又不多,水果吃了又對身體好,以前平時都不捨得買。可是他們仍然願意分給我
,因為,在他們的內心裡,他們認為是好的東西,都願意跟別人分享。

  記得以前,在學習和生活中,我們經常能接觸到:無私,奉獻,善良這些美好的字眼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的周圍發生了變化,在我們的字典裡再也看不到那些美麗的東
西,自私自利,冷漠,代替了那些小小的感動,成了我們的主流。

  當我,又一次體會到這種久違了的感覺的時候,我欣喜若狂,像個孩子撿拾到了珍貴
的寶貝,我想我一定好好珍藏起來,在哪天忘記的時候拿出來看看,提醒自己。

  那天,我下午回來,看到女人在家,很奇怪她沒出去賣東西。就半開玩笑的說:老闆
,該開工了?怎麼還沒走?女人看到我,先是燦然的笑了笑,說:今天一天都沒出去,做
買賣的家什沒了!

  沒了?賣了?丟了?我連炮竹的問道。她說:昨晚,被城市管理者抓到了,都給砸爛
了!

  砸爛了?憑啥?我氣洶洶的問。她無奈的搖頭,說:說是影響市容市貌,還影響環境
衛生!他們沒別的事,就是專門抓小商販的!

  我驚呆了,抓小商販的?我突然一陣悲哀,就算有一百個理由抓你們,也用不著砸打
搶吧?! 跟別人說明白不就行了麼?用的著這麼土匪行為麼?

  女人聽了我的話,竟然笑了,說:我就心疼那菠蘿西瓜,好好的,削好的被扔了,沒
削好的也被砸爛了扔的滿地是,我倒糊塗了,是我們推小車賣西瓜髒呢?還是把西瓜砸爛
在地上,弄的一地西瓜渣滓髒呢?!

  聽著女人的疑問,我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啊,到底是誰更骯髒?是那賣西瓜的小販?還是那砸西瓜攤的城市管理者?

  原本乾乾淨淨的一切,究竟誰是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弄髒了我們的世界?!

一輛花了一個月生活費買來的破舊的小木車,一堆花了半個月生活費買來的西瓜菠蘿,竟
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同樣跟你都叫做人的傢伙砸了個稀巴爛,任由你苦苦哀求,任
由你好話說盡,也任由你眼淚滂沱!

  無情的打砸把你要生存的一點點希望給砸碎,冷漠的言語將你最後的自尊踐踏的體無
完膚,吼來喝去的態度對你的乞求熟視無睹,就這樣,在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裡,你被人
踩在了腳底下!

  我能想像的出,女人當時的那種心碎,那種絕望,那種甚至是可憐的尊嚴被踐踏的傷
悲。可是,就算我再怎麼去理解,我卻永遠不能替代那種傷心欲絕的體會。也許,這就是
人類的悲哀,一種你無論如何不能逾越,不能跨過的鴻溝,你只能去瞭解,卻不能去感受


  我無力的想著所發生的一切,卻又無能為力的苦笑。我竟然想為她討個說話的能力都
沒有,我感到了自己的有限,感到了自己總在接受了別人的恩賜後卻不能報答的那種難受
,那種矛盾的苦楚。

  我很想,再出錢幫他們買輛小車,可是女人說無論如何不敢去賣西瓜菠蘿了,不是怕
城市管理者,是受不了那種活生生的好東西被糟蹋的場面,是見不得那種一片狼藉的情景


  我盡量出些能賺錢的主意,女人說老鄉幫她找了個發傳單的兼職,不累,她想先做著
。我看著她有些消瘦的臉龐,心很疼!

  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我越想越上火,恨不得把這個世界洗刷一遍,可是只我一個人
的眼淚不夠,甚至全世界的人的眼淚也不夠!

  我竟然氣的牙疼起來,半邊臉都腫了,疼的我食不下嚥,鼻子也因為牙疼上火,流鼻
血。我乾脆請了假,去醫院看牙。

  幾天折騰下來,吃藥,打針不管用,後來重新檢查,又說牙疼發炎引起了這裡毛病,
那裡毛病,然後又開始治療,又一通打針,吃藥,檢查,再檢查,結果還是沒好,牙還繼
續疼著,我繼續鬱悶著。

  最後,醫生覺得給我拔牙補牙!會更有效,又折騰了幾天,總算開始轉好。這一個牙
疼,花了6000多塊。我才知道,原來嘴巴里長的是28顆金豆子,貴著呢!

  可是看到新聞上那些天價醫療費,我又欣慰了,別人看個病都幾百萬呢,我才6000夠
便宜的了!

  我突然感慨起來,也許有的人能付得起天價醫療費,可是我付不起!也許我能付得起
6000塊錢的治療牙疼的錢,可是有的人就付不起!和還有更多的人比我貧窮,還有更多的
人看不起病!

  看病貴,看病難,這已不是什麼新鮮話題,可是這個根深蒂固的問題卻始終沒得到解
決!我想到我們不遠的鄰國印度,它雖然還不太富有,雖然也人口眾多,但是醫療制度卻
還完善,全民醫療免費。我不由的羨慕起來,不由的想著哪天我們也能享受到此等待遇!


  如果能有那麼一天,我想,報道上就再也不會有某某小女孩得白血病家人傾家蕩產籌
錢治病,也不會有,某人得病無錢醫治自殺身亡,更不會有為救治得病家人全家集體上街
乞討!

  生病是誰的錯? 身體的錯麼?!
沒錢治病是誰的錯?家人的錯麼?!醫療費用居高
不下誰的錯?醫生的錯麼?!

  也許誰都錯了,也許誰都沒錯!

那天,我捂著半邊臉,忍著隱隱作痛的牙,心裡恨恨的想:這6000塊錢算是白花了。

  女人自從攤子被砸了後,便兼職發傳單,可是活兒並不是天天都有,所以也是有一天
沒一天的在家歇著。這天她看到我蹲在門口,抱著頭不說話,嚇壞了。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頭,她才看到我的臉腫了。她心疼的問:怎麼了?這是?
我嘴裡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倒霉啊,牙疼,快要老命了。

  她急忙問:看醫生沒?要不要緊?我從疼痛的牙縫裡擠出簡單的話:看了,沒用,
白花6000塊,現在是牙也疼,心也疼!

  女人讓我張開嘴看了看,自語道:腫的很厲害,要從根裡治,你等著。說完就一溜煙
跑回家。

  不大會,女人端來一碗黑乎乎的湯水要我喝,我看著髒兮兮的,就皺起了眉頭。女人
硬逼著我喝下去。就這樣,連續好幾天,女人都讓我喝那種苦苦的黑湯水。結果竟然消腫
了,慢慢的牙也不怎麼疼了。我想一定是那黑湯水起了作用。

  原來,女人怕在異地他鄉生水土不服或者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從老家帶了些中藥過來
,正好她老公有牙疼的毛病,就帶了些這方面的中藥。看到我疼的厲害,她就把那些藥都
熬了湯給我喝,沒想到吃了幾付,就好轉了。

  我想著,她把藥都熬給我喝了,萬一哪天她老公牙疼,可怎麼辦?女人竟然笑笑:沒
事,他咬咬牙就挺過去了。我知道牙疼的滋味,所以心裡還是後悔吃了人家的藥。

  我問這藥很貴吧?女人笑了:不值錢的,都是些花啊草啊的,家鄉的山上多的是,又
不是什麼高科技生產出來的化學藥品,只幾塊錢一副!

  我開玩笑的說:幾塊錢?那我那6000塊錢不是餵狗了?女人笑了:我們那裡窮,人病
去不起醫院,只能找個老中醫開點中藥熬熬喝!6000塊看個牙疼,就是村長一輩子也沒這
個福氣!那要多少人家一年的收入呢。

  我聽著女人的話,開始心涼涼的。6000塊,這數字在我心裡邊格外沉重。

  女人突然問了一句:在這裡的醫院生孩子要多少錢?我沉吟了一下說:估計要個一萬
塊吧!女人嚇了一跳:一萬塊?那要是生完了就走,不住院呢?我想了想:也要好幾千吧
!女人愣了:馬上要生了進醫院,讓醫生幫忙接生出來,我立馬走人,也要上萬麼?我不
用他們啥東西,就借他們點時間,搭把手就行了。

  我沒明白女人話的意思,也沒往深處想,只是擔心著那些月收入不足千元的民工的老
婆,如果來到這大都市,不小心懷孕了;來不及回鄉下老家生產,,他們要拿什麼去進這
大城市醫院的大門,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呢?!

  生存是人共同的權利,如果連生存都被剝奪,或者說為生存要付出慘痛的血的代價,
這樣的生存還能配的上人類賦予它的最初的意義麼?

  一個生命,一顆牙齒,一句問話,告訴我:生存= 艱辛!

看著自己滾圓的大腿,一天肥一圈的腰枝,近似蠕動的龐大軀體,我再也不能忍受我日漸
臃腫的軀體。我決定要減肥!

  減肥,對於一個有些懶惰的人來說,是很困難的事。克服這個問題,需要一個支撐點
,我想到找一個人監督,或者找一個人陪我減肥來調動我的積極性。

  我腦海裡蹦出的第一個人,就是隔壁現在不用忙著上班的女人。我毫不猶豫的告訴了
她我的想法,她沒遲疑就答應了。

  從此,她每天早晚都陪我跑步,陪我做運動。每次我都自嘲的跟她開玩笑:我真殘忍
,找你這麼一個皮包骨頭的瘦子跟我一起減肥!她總是安慰我:鍛煉身體有益健康是好事
,不管胖瘦運動都有好處。

  我心安理得的每天讓她陪著我,看著她越來越瘦,我又不免內疚,可是每次她的笑臉
卻又把我的那點愧疚吹的蕩然無存。我只好總是借口減肥,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給她,她
不要,我就生氣,她沒辦法只好收下,眼裡卻總是滿是不好意思的感激和受之有愧。於是
她用更拚命的陪我運動來償還我對她的那點小小的恩惠。

  我做夢也沒想到,愚人節後的第二天,她來告訴我:她要回老家了!我以為她在補上
愚人節沒給我開過火玩笑的機會,可是我錯了,她是真的要回家!因為她懷孕五六個月了


  她本來是打算在這邊生的,後來聽我說到生孩子估計都要上萬的,就下決心提前回老
家,在老家待產。怕再晚,挺著臨盆的大肚子坐火車不方便,所以才決定現在就走。

  我驚呆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滿腦子浮現的都是,她懷孕了,我還讓她陪我做劇烈
運動的鏡頭!我感到自己的可恨,一個懷孕五六個月的女人,挺著隆起的肚子天天陪在我
身邊,我竟然視而不見,是我自私到只考慮自己?還是我冷漠到忘記了他人死活?

  想著她每天笑靨如花,從來沒表現出半點怨言和不高興,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惡。
我開始鄙視自己,憎恨自己那種習慣於接受別人付出的不良嗜好。

  看上去,她更瘦了,於是我更痛恨起自己來。也許她每天沒命的跟我鍛煉,回家卻吃
不飽,第二天卻要半餓著肚子繼續陪我運動,肚子裡還有一個消耗著營養的胎兒,這是怎
樣的一份艱辛的心情?這是怎樣的一種殘忍的場面?

  當我大吃大喝,山珍海味的把自己餵養成一個十足的胖子,卻要求一個每天吃不飽,
餓著肚皮的孕婦跟我一起運動減肥?!這就是人性的自私,這就是我的自私到極點的本質
的最有力說明。

  我不得不承認,自始至終,我並沒高尚到哪裡去,我還是那個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的
那個齷齪的人,儘管極力想用幫助別人來掩蓋自己的哪些自私的本性,可是還是失敗了,
本質像個烙印,已經刻進了我的靈魂深處!

  面對這著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我開始無地自容,我突然感覺我根本配不上做他們的
朋友,儘管我曾那麼的想,但是我不夠格,也沒資格去填下那份上帝面前的契約,我只是
個自私的懦夫,我沒權利要求靈魂對我有任何絲毫的原諒!

  我被自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被人性的刀子割的體無完膚。那感覺很痛;很麻木!

我的所有的思想,他們並沒有任何的覺察,只是用一種悲傷的情緒跟我道別。

  女人是一個人走的,為了省錢,女人死活沒讓男人送。

  我不知道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拎著大包小包好幾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是怎樣擠
上了火車,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回到了家。但是,我知道,如果是我,我做不到
,不是沒勇氣,是沒那個能力!

  沒幾天,男人就搬走了,因為他覺得一個人住個幾百塊的房子不划算,賺的錢都搭在
住上了,為了省錢,他選擇了免費的,和一群民工一起住在一個橋下搭的窩棚裡。男人臨
走的時候,我給了他一個信封,信封裡有一封我寫給他老婆的信和一張銀行卡。我叮囑他
,無論如何,回家的時候記得把信帶給他老婆。他點頭答應著,很堅定的說:保證完成任
務。

  從此我隔壁的儲藏室空出來了,房東說我可以放我那張舊沙發了,可是我沒放,只是
在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停下來,默默的盯著房門看很久,很久。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們夫妻二人。我不知道男人還在不在他說的橋下的窩棚裡
住著,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回老家一趟順便把我的那封信交給他老婆,更不知道在那個
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他們的老家,他的老婆是否安好。

  只是,從他們離開後,我開始喜歡穿平跟鞋,因為那感覺很踏實。

  踏實到,我想著明天開始一個人學會為自己的心靈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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